庄子、惠子与莫名其妙的葫芦
《逍遥游》中记载了这样的一则故事:惠子告诉庄子,自己种出一个巨大的葫芦,但因既不能盛水又因过大而无处安放,最终只得砸碎。庄子听后笑道,惠子不懂得如何善用大物,并举例说宋国有家族世代依靠售卖防龟裂药为生,因有人巧加利用,最终获得封赏。庄子借此劝惠子:既然葫芦如此巨大,为何不考虑将其制成小船,在江湖上漂浮呢?
这个故事说来颇为奇特:首先,它涉及一个颇具比喻意味、而又不切实际的大葫芦;其次,关于宋国的例子也显得有些荒诞。
但考虑到这本就属于寓言,我们应以寓言的方式理解,暂且放下逻辑中那些怪异之处,思索庄子欲借此故事表达何意。
初读时,故事的意味似乎颇为明显:世间无物绝对无用或有用,只有使用者的运用方式赋予事物不同的价值和用途;因此,相同的东西在不同人手中便可展现不同的功能。依此解释,惠子代表那不懂发掘物体潜在应用的人,而庄子则象征善于发现物之妙用者。
然而,这种理解是否准确?仅从故事本身看似无矛盾,但这思想却难以与庄子整体哲学融会贯通!
具体来说,庄子为何会强调事物的工具性?从一开始,庄子的学说就聚焦于“小知”与“大知”的区别。无论人们发明多么高明的工具,构建多么严密的政治体系,终究不过是“小知”的表现;而“大知”反而应当是“无知”的境界。
可是,庄子为何仍提出一种将葫芦作为工具使用的方法?看似是试图寻找更好的利用方式,将葫芦当作工具加以利用而已。
因此,我们应仔细揣摩庄子和惠子在“应用”上的区别。细思之下,惠子的应用具有明确的生活和实用价值;而庄子所谓的“应用”,真能称之为应用吗?惠子或许根本不需要一艘船,只需一个水瓢;即便惠子真的需要一艘船,也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制造。因而,庄子的应用根本没有对应惠子的实际需求,自然也谈不上实用性。
那么,庄子的这种应用对应的又是什么呢?
回到寓言本身,可以说:惠子的应用是依据“我之需求”,而庄子的应用则是依据“物之本性”。也就是说,庄子并未考虑惠子是否需要一艘船,而是基于葫芦本身的结构和巨大的体积,认为其本就适合漂浮于江河之上,因此主张让它顺势漂流。
不过,这种应用就一定是最遵循葫芦本性的吗?未必如此。如果惠子一开始就想把葫芦做成船,庄子反而可能会驳斥这种造船之法。因为这本是寓言,庄子欲传达的正是:应顺应天地之道,让万物自然而然地各展其性,达到与浩瀚万物融为一体的境界。无论惠子如何提出要求,其视角始终局限于工具性、应用性,仍然陷于“妄为”之误。
因此,对庄子而言,他主张否定人们基于经验层面对事物的判断与利用,认为这只会异化并损害人的生命,属于“伪”的现象;其追求在于重新回归自然,回归那大道。